價格走勢:人為壓低得不償失
今年3月份以來,CPI漲幅連續7個月達到或超過政府年初制定的控制目標。很多人都在談論通貨膨脹威脅,政府也取消了年初計劃進行的一系列價格改革措施。
其實,這也有點反應過激。且不說近幾個月的消費物價上漲有肉類價格的特殊因素,就以中國經濟運行的實際情況來看,這樣的價格水平和上漲速度也不算高。經濟增長11.5%,城鄉人均收入分別增長13.2%和14.8%,而消費價格上漲相當于二者的1/3左右,不僅承受得了,而且利大于弊,沒有什么可擔憂和緊張的。
至于明年和以后的情況,隨著政策的落實和周期性因素的消除,肉價的因素將不復存在,有人預計明年的消費物價上漲在3%以下。這不僅過分樂觀,也會給決策者一個錯覺,像今年一樣,把物價的控制目標壓得很低,造成很大的被動。由于國際油價還會在高位波動,甚至還會上漲,有的國際機構預測會超過100美元;國際糧價還會上漲,國內糧價也不會下跌;同時如果考慮到價格扭曲的嚴重程度及其不良后果,一些價格改革措施有必要盡快推出實施,把明年消費物價的控制目標定在6%是適當的。否則,很多其他的政策調整都會無功而返。
在消費物價上漲的同時,資產價格以更快的速度上漲,資產泡沫也在膨脹。雖然由于資產重估的因素,資產價格上漲有合理之處,從長期來看也有上漲空間,但上漲過快的確令人擔憂。以滬市為例,股票價格已經從年初的2728點上升到9月末的5500多點,上漲了一倍。房價的上漲更快,據發改委和統計局對70個大中城市的統計,上半年上漲了7.1%,第三季度上漲了8.2%,達到了近年來的最高點。盡管如此,仍與人們的實際感受差距很大。股價上漲一目了然,但房價上漲則不透明,其風險也更大。
各國經過不斷探索,對與通貨膨脹斗爭有了一定的經驗,但對如何對付資產泡沫,至今仍然沒有有效的辦法,最近美國發生的次貸危機再一次證明了這一點。根據國際經驗,資產價格的大漲必然伴隨著大落,隨之而來的是銀行危機和金融危機。如果說美國的次貸危機有可能帶來經濟衰退,他依然承受得起,那么,我們的經濟實力與美國差距很大,一旦發生危機,后果很難設想。
貨幣政策:頻繁操作困境猶存
我們當前出現的流動性過剩,外部原因是匯率低估、貿易順差不斷擴大和外匯儲備持續積累;內部原因則是貨幣政策過于寬松,實際利率長期處于負利率狀態。
在流動性持續過剩的情況下,貨幣政策處在宏觀調控的中心。其操作的頻繁的確有點使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今年以來,央行曾經八次提高存款準備金率,五次提高存貸款利率,六次定向發行央行票據。但即使將所有這些操作加在一起,央行收回的流動性大約在2-2.5萬億元,而增加的外匯儲備釋放的流動性則達到2.65萬億元。
不論是從投資、貨幣和貸款的增長來看,還是從消費物價和資產價格上漲的情況來看,在未來的兩個月中,央行還會繼續類似的政策操作。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它一方面說明央行貨幣政策操作的靈活性和水平在提高,另一方面也說明了貨幣政策的困境和局限。
八次提高存款準備金率表明,在中國現實的條件下,一個不常使用的政策工具變成了一個經常使用的政策工具。雖然它減少了商業銀行的流動性,但卻增加了中央銀行的資金儲備。這種操作有著巨大的政策成本和風險,不知央行如何考慮。六次定向發行央行票據也說明了這一政策工具近于失靈,因為在現行利率水平下,不定向發行往往認購不足,發行失敗,不得不強行攤派。而大量央票充斥債券市場,造成了證券市場的結構失衡和功能扭曲,央行也難辭其咎。基于負利率和投資增長過快的現實,升息是必要的,但是,美聯儲在9月18日大幅降息0.5個百分點,又使升息的空間縮小和升值的壓力增大,現行操作尚不足以解決新增加的流動性。
面對房地產投資和貸款的快速增長以及房價飛漲,央行和銀監會聯合于9月27日下發了加強商業性房地產信貸管理的通知。對購買第二套(含)以上住房的,貸款首付比例不得低于40%,貸款利率不得低于同檔次基準利率的1.1倍,而且首付比例和利率水平應隨套數的增加而大幅度提高。應當肯定,從風險控制來看,這是一種比較好的政策操作。但是由于第二套住房的認定標準沒有確定,政策效果打了一個折扣。
2005年7月20日匯率體制改革以來,雖然人民幣升值的速度有所加快,但貿易順差不斷擴大,短期資本流入增加,外匯儲備持續積累,升值壓力并未緩解。而在美國繼續施壓的同時,歐盟也加入了推動人民幣升值的行列。
兩年多匯率政策操作的實踐說明,我們的確面臨著速度和時間的選擇。一步到位,雖然能夠贏得時間,但經濟承受不起;小步慢走對經濟運行不會有太多的影響,但內外環境能否給予我們這樣長的時間。在全球資本的涌動下,人們都在談論第四次金融危機,各國也都在謀求對策。雖然危機何時暴發,從哪里暴發,如何暴發,我們無法預知,但是,多米諾骨牌效應是明顯的,一旦危機暴發,受害的不止是我們一家,最先發難的也不一定是中國,但中國很難像上次亞洲金融危機一樣幸免。
因此,以匯率為中心的政策調整可以做出三個選擇。一是按照分步走的辦法,確定一個大體的時間和步驟。比如,五年分三步走,每次升值8%,這樣可以增加不確定性和風險,抑制短期資本的流入。二是放開和提高資源和服務價格,使內部實際匯率升值,出口通貨膨脹,既可分流資產價格過快上漲的壓力,又可促進結構調整。三是抑制外匯供給和擴大資本流出。如果說前面兩點主要是在供給方面用力,那么最近掛牌的中國投資公司則是要在后一方面使勁。但從第一筆30億美元參股黑石公司來看,中投公司并不成功,雖然難以避免。可見,購買一些資源產品不難,但從事金融投資絕非易事,需要積極穩健從事,也許要從物色和培養人才做起。除此而外,可否選擇一些國家和地區,例如東歐,與國際資本合作,共同從事電力(包括核電)、高速公路等基礎設施的投資,這樣也許還可以帶動勞務輸出。總之,在對外投資方面,我們一定要好好研究和記取日本當年的經驗教訓。
行政管制:負面作用日益明顯
在中國目前的宏觀調控中,除了政策措施以外,我們還大量運用了行政手段。以前人們把運用行政手段看作是我們的優勢和強項,諾獎獲得者斯蒂格里茨也對此大加贊揚。但是,隨著行政手段的廣泛運用,它的負面作用也日益顯現。特別是在中國的體制環境下,當地方政府成為宏觀調控的重要對象以后,調控和反調控就成為中央和地方博弈的重要方式。
就以房地產業發展中對土地的調控來說,從831大限到2004年的28號文件,再到2006年的31號文件,還不算國土資源部的一系列政策措施,都是以加強政府管制的辦法來應對地方的大量征地行為,從而形成了為管制而加強管制、管制制造管制的惡性循環。中央加強管制-地方加緊征地-中央進一步加強管制-地方更多地征地。因為,中央與地方的土地政策目標是矛盾沖突的。中央目標是保護耕地,保障糧食安全,保護農民利益,維護社會穩定,增加一定的城市建設用地,保證經濟穩定增長;而地方目標是增加建設用地,保證地方的工業發展和經濟增長,增加地方的財政收入和擴大地方的融資規模。如果說中央的目標既有一致之處,又有矛盾的地方,且中央目標不是地方目標,更不是農民目標,那么,地方的目標則是高度一致的,就其可行性來看,地方目標優于中央目標。不僅如此,中央的政策手段除了土地規劃和指令性計劃以外,就是土地執法檢查,這些又得靠地方貫徹落實。
在改革開放賦予了地方以獨立經濟利益的前提下,由于目標合理性、中央權威和地方忠誠等三個條件不能滿足,中央目標的落空就是不可避免的了。耕地每年以1000萬畝以上的速度流失,幾千萬農民變成失地又失業的游民,土地價格加速上漲,1-9月70個大中城市平均上漲12.8%,就是最好的證明。更為重要的是,行政手段的大量使用,往往以扭曲價格信號為代價,這就削弱了政策手段的作用,甚至出現南轅北轍的事情。
張曙光(北京天則經濟研究所)
張 弛(中國政法大學商學院)
段紹譯(婁底市廣大實業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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