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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載安裝Flash播放器人口普查攻守背后的現實難題
住戶不愿開門、開門后不愿如實登記??第六次人口普查出現的種種“不配合”,并非僅僅是人們注重隱私,其背后隱藏的是諸如“超計劃生育”、“人口流動”、“人戶分離”等中國社會的現實問題
文|潘煜
11月5日的早上,北京某社區居委會主任陳晨把一些小卡片塞到自己所轄小區的幾戶人家的門縫里。自11月1日零時起的人口普查入戶調查已經進行了5天,但這幾家始終沒有等到人。為了判斷他們是否為人戶分離導致的空戶,陳晨和她的同事們只能采用塞卡片的方法,“如果有人回來過,一開門卡片就會掉下來。”陳晨說。
但陳晨他們或許沒想到,塞好的卡片,會在人進、人出的兩個動作完成后,被某些業主再次塞進門縫中。來來回回,如同一場攻守戰。
“住戶不愿意開門、開門后不愿意如實登記信息、躲避普查人員的詢問和登記……較之2000年的‘五普’,這十年的變化太大了,社會在變,人的想法也在變,已經不是政府一號召就全民行動的時代了。” 11月12日,正和人口普查員們進行普查表核對工作的陳晨對《小康》記者坦言。
在陳晨看來,本次“六普”中由于外來人口流動頻繁、人戶分離現象增多、居民個人隱私保護意識增強等情況的出現,還是給普查工作帶來了不小困難。而在一些回遷社區、老舊社區,也因拆遷、建筑翻蓋等生活環境的變化帶來了新的問題。
難敲的門
入戶難,是這次普查中很多普查員都遇到的問題,有普查員感嘆這個年代“人與人之間隔著鐵門都沒有安全感”。
人口普查的第6天,普查員劉欣站在一戶居民的門前,手伸向門鈴,又縮了回來,她深吸一口氣,手再次伸出。“我發怵,每次按門鈴的時候我都在想,這家會把我‘轟’出來嗎?”即使發怵,一個小組200余戶的普查任務也讓她沒時間磨蹭。
按響門鈴后,門開了,男主人隔著防盜門問:“干嘛的?”劉欣笑臉相迎:“您好,我們是人口普查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說:“你等下,把你的證件編號告訴我,我去官網查一下。”顯然,身穿人口普查員統一服裝的劉欣并沒取得男主人的信任,她掏出胸卡將編號抄給了對方。男人拿了編號,返回房中。過了一會又走出來,打開了防盜門,官網上查有此人,他才能認定劉欣不是“壞人”。
需要核對編號才能認定身份的情況,劉欣所在的普查區每個小組都能遇上幾戶。這樣的情況,劉欣能理解:“居民出于治安的考慮,有防范意識,也是應該的。”
讓她不能理解的是,有些居民的門怎么也敲不開:“明明亮著燈,按門鈴就是不給開。或者開了門,要么說自己在吃飯,要么說有客人,讓我們等電話通知再來,之后就沒了音信。”這時,劉欣往往會求助在社區有較高威信的業主委員會,“找業委會的熟人幫著疏通,想靠鄰居根本不行,互相都未必認識。”
居民為何不開門?劉欣說:“有些人覺得普查和自己無關,或者覺得沒用,情緒上有抵觸,不愿參加。”居民不了解人口普查的作用,有時還會把普查簡單理解為上戶口。劉欣不止一次被居民問道:“普查干嘛用啊?你說我們都在北京買房了,能不能幫我們上上戶口啊?”在高檔社區,成功人士多,“大忙人”也多,在一次15分鐘的普查結束后,居民抱怨劉欣占用了他太多時間,隨口丟出一句:“我的一分鐘值多少錢,你知道嗎?”
同社區的另一位負責填寫長表的普查員則遭遇了比劉欣更難堪的局面。
2000年的“五普”,首次使用了長短表結合的方法,而“六普”繼續沿用這一方法。
普查進行時,絕大多數居民要填寫短表,其問題包括戶別、本戶應登記人數、出生人口和死亡人口、本戶住房建筑面積等18個項目。另外,還將抽取10%的居民填寫包括45個項目的長表。除包括短表的項目內容外,長表還有反映人口的遷移流動、身體健康狀況、就業狀況、婦女生育狀況和住房情況等指標。
在一次普查中,一位居民不理解為何自己被抽中填寫長表,無論普查員怎樣解釋長表的抽選過程并非人為操控,他堅持認為抽中長表是普查員在找自己的麻煩,要求更換短表。普查員無奈,只好請求先告辭,隔日再訪。沒想到居民揪住普查員,不準其離開,并向其詳細“論述”了他對普查工作的“不同意見”,時間長達40分鐘,最后普查員哭著跑回了居委會。
難等的人
在陳晨普查的社區,居民早出晚歸是普遍現象,“白天基本‘逮’不到人”。
有時為了登記一戶,普查員往往要嘗試在不同時間多次登門。最多的一戶,普查員跑了十余次仍然沒有等到人。最后不得不動用社區保安守在樓下,“一看他家亮燈了,立馬通知居委會!”
陳晨遇到更多的,是人戶分離導致的空戶現象,在她們所普查的1400余戶居民中,有80戶左右始終沒有等到人。判斷一家人是不是空戶,普查員必須在各種時間段登門。在多次登門無果后,陳晨要求普查員在居民門上貼上告知書,上面寫明普查員已登門的次數和最終補登記的時間、地點。最后還要將貼著告知書的門拍照留證,之所以這樣做,陳晨有自己的考慮:“這樣的社區,居民維權意識特別強,所以你在這里工作要懂法也得守法。拍照留證,是為了避免居民投訴我們從未登門普查,或者說沒有看到告知書。”
難張的嘴
居民對個人隱私保護意識的增強,也為普查帶來阻力。住房狀況、婚姻狀況、生育狀況、出生及死亡人口情況都被居民視為敏感調查項目。像多處住房情況,離異、再婚、私生及領養子女等情況,在很多人看來,都不可碰觸。
在陳晨的社區不乏一些社會名人,“對他們來說,住址、電話、工作單位都被看作是隱私。”這時就會出現瞞報的情況,“比如明明有工作,說自己失業,或者說自己是保密單位的不能說。”這時,陳晨只能去查社區業主檔案,查到工作單位后再婉轉地和居民核對。陳晨在普查時,還遇到好幾次居民主動提出要與普查員簽訂保密協議,否則拒絕提供任何信息。
更為敏感的是生育狀況,特別是一些超生人群,因為擔心繳納社會撫養費,在入戶登記時,要求普查員只登記一個孩子。“明明看到倆孩子,非讓登記一個。”陳晨很無奈,她說有時候自己也不理解居民出于什么心態瞞報:“有的孩子雖然是超生,但不牽扯在中國落戶,比如出生在美國,家長也要求只填報一個。”
除了超生人口外,現實中“一人多戶、有戶無人”等情況也很突出。一些人在農村有戶口,在城市也有戶口,甚至多個城市都有不同名字的戶口;還有一些城市居民也存在多個地方都有戶口的情況;更有甚者已經獲得他國國籍或港澳臺地區身份,仍然保留著原來的中國戶口。還有一些人,為了領取未銷死亡退休金等利益,也有意隱瞞死亡人口情況。
難填的表
與陳晨所在的高檔商品房社區不同,普查員王輝所在的回遷房社區人員結構相對單純,入戶也相對容易,“大家都是半熟臉,居民也多是本地人,有很多原來就是一個胡同的鄰居,所以入戶基本沒有問題。”王輝的困難在于統計、填寫、核對各種進度報表。
“因為是回遷社區,在戶口登記上存在信息滯后的現象,尤其是廢棄地址比較多,已經搬到了新樓,戶口本上登記的還是原來胡同的地址,這些都需要一一登記核對。”王輝告訴記者。
王輝需要填寫的報表多達10種,每天對總戶數、總人數、男女比例、出生人口數、死亡人口數、人戶一致數、人戶分離數等等各項數據的統計讓年近60的王輝有點吃不消。
在海淀區學院路街道北京語言大學社區,記者見到了被稱為“普查專業戶”的甄革新老人。年逾六旬的甄革新第三次參加人口普查工作。從1990年到2010年,從“四普”到“六普”,20年間他所負責的語言大學普查區面積沒變,居住人數卻在成倍增長,居住小區從“四普”時的11個,變成了現在的23個。
人在變,居住環境也在變,為了后期入戶調查、統計、填寫報表的方便,甄革新從6月就開始忙活,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核對區域內的每個建筑物,制成了建筑物平面圖。因為之前相關單位提供的航拍圖還是2004年的,普查區的許多建筑都發生了變化,甄革新就要親自一一核對。在他繪制的建筑物平面圖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各種建筑物編號,其中普通建筑物有367處,臨時建筑物43處,甚至連公共廁所都有編號。除了制作平面圖,甄革新還要跑到房管科、基建處核對相關建筑的類型、結構等詳細信息,制成了20頁的建筑物信息一覽表。“獲得真實的人口普查數據,對每個人都很重要。” 甄革新說道。
“也許老百姓覺得人口普查離自己很遠,跟自己沒什么關系。實際上,這關系著他們切身的利益。” 北京市人口普查領導小組辦公室常務副主任顧兗州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這樣表示。
就像人口普查工作進行時的各種之“難”,映射了諸如“超計劃生育”、“人口流動”、“人戶分離”等種種中國社會現實問題。真實可靠的人口普查數據,同樣可影響民生現實——比如,醫院、學校、幼兒園、公交車站、地鐵站的分布;高速公路建設、市政等公共設施建設;摸清社會保障的底數,決定公共財政的投入比例。另外,人戶分離數和流動人口數,可成為政府調整戶籍政策的決策參考;總和生育率和老齡化程度,將決定中國現行人口政策的未來走向。人口普查數據對公共治理至關重要。
只是,用何種方式讓民眾在對個人權利和利益愈加注重的今天,切實感受到這種“至關重要”,或許是下一次人口普查前,值得探討的事情。
第六次人口普查
自1949年建國,中國相繼于1953年、1964年、1982年、1990年、2000年進行過五次人口普查。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于2010年11月1日零時開始,11月10日入戶調查結束。從2010年12月起,進入數據的匯總和資料的開發利用階段。到2011年4月底,主要數據將向社會公布。
與以往不同,借鑒絕大多數發達國家一直都把境外人員作為普查對象,此次人口普查首次將在中國境內長期居住的境外人員包括港澳臺人士也作為普查對象,便于及時了解情況,為其提供相應服務并進行管理。